姥姥说过，不叫小舅，早就不跟姥爷过了。小舅眼睛有毛病，一只眼睛往上瞅，一只眼睛是青色的。他干瘦的身材，黄白脸，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比我大12岁。小舅头顶梳着一个疙瘩鬏，十六岁就云游四方，自称得道成仙，给人看病。人们给的财物，他自己很少用，除了给姥姥一些，就救济穷人。我住姥姥家的时候他回来过。别人敬畏小舅，我不怕他。我说，你装神仙好玩吗？他不笑了，之前他总是看着我笑。他说，小孩子，别胡说。接着，他领我上山，到了一块非常大的石头跟前，他说，你站着别动，看着我。他定定看我一眼，走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不一会儿不见了。小径弯弯，山路崎岖，树木林密，他又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他说，这回信了吧？我不用脚走路，会隐身。我不吱声。他说，他知道哪里有蘑菇，哪里有小兔子。他领我找到了蘑菇，找到了一只跳跳蹦蹦的小兔子。我说，抓住小兔子。他说，不抓，不然小兔子会气死的。我忽然说，你教我不用脚走路吧。他哈哈笑，说，好啊。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叫我看。我说，不认识字。他说，先学认字，然后再教。我看见他眼角有一点泪，就说，眼睛疼吗？他说，不疼。又说，他的眼睛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于是，他指着一块石头说，看见了吗？我点头。他说，石头底下有啥？我说不知道。他说，是石头印。我觉得小舅是疯子。小舅又说，你是要石头，还是要石头印？石头像你的身体，石头印像你的名声。我说，你要什么我要什么。小舅把我抱起来。我意外地问，小舅怕死吗？他说，怕，因为想做好多事。我说，如果没有事情想做了，就不怕死了，是吧？小舅说，是。我心想，老老头除了磨蹭着扫院子，他还想做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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