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每年秋天都叫学生交一定数量的粪肥和松树塔。一个周五的下午，全体学生放假捡粪，周一交粪。我、小瓦、吴小民搭伴去捡粪。我们绕来绕去，连土篮子底都没铺上。我说，咱们上生产队的牛圈偷牛粪去。吴小民缩了一下肩膀，看着我的脸说，叫人抓住了咋整？我说，没人看着牛圈。吴小民紧了紧裤腰带，我和小瓦看他那样，也系紧了裤腰带。我们不走人行道，从一道小山沟里爬进生产队的大院。大院没人，牛圈没牛，太好了。我们各自几步跨到牛圈，几铲子装满土篮子，赶紧挎着趔趔趄趄跑出来。我们在小山沟歇息一会儿。吴小民说，咱们是回家还是送到学校去？我说，送到学校去。送到学校比回家近多了。快到学校的时候，吴小民说，是走大门还是从墙豁口进去？我说，从墙豁口进去，走大门有点远。想了想，我改口说，从大门进去吧，要是从墙豁口进去，必须路过男厕所门口，万一赶上有老师解手就不好了。吴小民说，路过厕所门口的时候，我们听听没人再快点过去。小瓦默许。她不咋高兴，奶奶骂了她，埋怨她总是把抽匣推进一半就不往里推了。小瓦最生气别人骂她臭蛆，奶奶骂她好几声臭蛆。我们快到厕所的时候，放轻了脚步。到了厕所墙边，听见有人一边解小手一边说话。听声音是校长和杜青林。杜青林说，杨小红长得漂亮，但和她干那事，不过瘾，我想分手。校长说，咋着？杜青林说，反正缺少味道。校长说，你口味太重吧？杜青林说，你在她身上动过手脚没？校长哈哈笑了，怪怪地说，是不是雏，你能不知道？等他俩提上裤子走了我们才过去。我说，咱们等一会儿再去办公室找老师过秤。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趴在办公室门框上，对着杨老师说，老师，我们交粪。她笑着有点吃惊地说，这么快。她和校长出来了，杜青林还有另一个老师没动座位。杨老师想把牛粪过秤，校长说，不用。他用脚踢踢我的粪篮子，估算地说，10斤。然后，他用脏水一样的余光看着我说，偷的吧？别偷了，周一交鸡粪，好学生都交鸡粪，鸡粪最壮。他不看小瓦和吴小民，接着说，你俩的也10斤，都挎到粪堆上去。小瓦和吴小民不高兴了，他俩的篮子比我的大，牛粪比我的多。但是，他俩噘一下嘴，没吱声。小瓦噘得高，样子比吴小民难看。我挎起粪篮子刚走不远，校长小声叫我的名字说，教唆犯，鼓动那俩学生偷粪。生产队的大院比学校的位置高，难不成他从头到尾看见我们的行动了？我真想把牛粪倒在校长头上，砸死他。
周一早上，妈妈还在做饭，我嚷嚷着叫她给我掏鸡粪。鸡窝是两层，中间铺一排留有缝隙的木棍。第一层鸡趴着，第二层是个坑，用来掉鸡粪。掉鸡粪的第二层留着一个小口，用石头堵着。好久没挪动那块石头了，堵得死死的，妈妈费了好多力气也没拿开，她急躁起来，骂我，咋还非得拿鸡粪？猪粪不行吗？要账鬼。她气呼呼地不管了，爸爸过来给我掏了鸡粪。
没几天，学校全体师生上山摘松树塔。杨老师也不闲着，谁离她近，她就帮谁摘。我想起校长和杜青林在厕所的对话，不禁同情起杨老师来，她无知无觉的样子，不知道在和狼共舞。我走近杨老师，掏出三个酸梨送给她。她说，自家的？茬细皮黄，一看就像好吃样。我从衣兜又拿出一个酸梨，一口咬下去，酸甜甜的一包浆。杨老师看着我，笑了，学着我的样子咬一口，啊，梨浆顺着她的手指缝流下来，哎呀，她呵呵笑着，掏出一个白色的手绢，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把手绢装回去，甩了甩手，接着吃了。这时，校长顶着鸟窝过来，他的头发像鸟窝，伸手抢杨老师正吃着的酸梨，说，吃独食呢，没门。杨老师惊慌地说，还有，还有整个的。给。校长像没听见，照着咬过的酸梨就是一口。他往嘴里嘬了一下，说，太好吃了。
我离开了。我走到一个小沟岔，看见一棵松树上挂着好多干松树塔，有几个塔特别大，像黑色的皮球。我想，干松树塔不压秤，但也比没有强，再说，这么大的干松树塔也是一景，摘回去显摆显摆也好啊。我张着嘴够那个最大的干松树塔。妈呀，它不是松树塔，是一团黑色的松毛虫。我的头上，身上，落上了松毛虫，我的手更是被松毛虫的毒毛伤到了，又疼又痒。吓得我感觉肠子都断了，像走进了毒蛇窝。镇静后，我发现那些大大小小的干松树塔都是一团一团的松毛虫。
返校了，我摘的很少。校长从我身边过去，斜眼看看我挎在胳膊上的小半篮子松塔，像看一小节狗屎蛋，他又看看我，几步走过去。
回学校的路上路过我家。我把篮子放在地上想回家解手。转念一想，又挎起篮子回家了。我怕哪个淘气的男生偷拿松塔，自来我摘的就不多。
我回到学校，挎着半篮子松塔去过秤。校长直接把篮子踢到一边，憋气地说，偷懒，自来摘的就不多，还往家放一些，自私，道德败坏。我捡起篮子回家了。我不和他解释争辩，我学过狼吃小羊的故事。
我回家把事情告诉了妈妈，妈妈恨恨地说，他拿你出气。前些日子遇见，他对我动手动脚，我踢了他裤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