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走夜路请放声歌唱

  • 牛河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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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9/7/15 2:58:10
  • 来自: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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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台湾音乐人陈升醉游午夜北京的街头,在随处可见的厚重的历史和后劲极强的牛栏山双重感召下,写下了经典的《北京一夜》:“one nin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陈升有没有在午夜的北京留下情无从考证,但百花深处胡同依然如旧,毗邻著名旅游景点护国寺小吃一条街,周围聚集了大大小小的乐器行。巷口狭小,不长,破损的砖瓦用水泥涂得一片片灰白,时而有三轮车进进出出。早上常有拎着尿桶的老者或大妈,旁若无人的将手中之物倾倒在巷口的水沟,溅起阵阵飞沫,将周围的各种老北京小吃店淹埋。我顿时怀疑陈升美妙绝伦的歌里大多是自己的意淫,若是在二十多年前夜里漆黑的胡同口看见一个手提圆咕隆咚物件的佝偻身子老者,是绝不会有心情写歌的,写聊斋还差不多。

 可能人类向来对黑夜怀有恐惧,各国都有各种鬼狐仙怪的文学、传说,民间故事,口口相传的活灵活现的事件,家长也常讲些神神叨叨的故事,来吓唬孩子早点睡觉。孩子心大,吓唬吓唬就睡着了,大人却陷在自己的故事里,不敢睡了。日本人作家梦枕貘笔下的平安京,宿醉的人会在朱雀大道上遇到百鬼夜行,有两条腿走路的蛤蟆,会走的琵琶,烧成一团的火焰,独眼的妖怪,诡异至极。而大陆另一边英国伦敦的夜晚,则是布满了谜一样雾气的街头,追逐着神秘凶手的叼烟斗的侦探,月光下高耸城堡的尖顶,满嘴尖牙的吸血鬼伯爵。

我所经历过的一些地方的夜晚,或安静或喧嚣,或神秘或美妙。

第一次远离家乡外出求学,大连的夜,格外的陌生。学生宿舍喧闹到午夜,渐渐熄灯入睡,沉寂下来。打开床头灯,翻看小说,昏昏欲睡之时,听得寂静中隐隐传来婴儿的哭泣,声音忽大忽小,时远时近,似乎就在窗外。顿时毛骨悚然,摇醒酣睡中的室友,被迷迷糊糊不情愿的告知是野猫发春后,心里稍稍安定,还仍有余悸。想起之前在老家县城时,夜里会有夜猫子(猫头鹰)飞到窗外咕咕叫,黑影在窗户上忽隐忽现。不过那时候我小,睡眠好,并未听过,父亲当时经常出差在外,只听母亲描述的就够阴森恐怖了。

旅顺海边的大学新校区,黑夜充满大海的气息。夜里海潮退去,隐隐有隆隆的轰鸣声。漆黑的沙滩和岩石裸露出水面,来不及被水带走的鱼虾螃蟹开始使劲折腾,沙沙作响不绝于缕。混杂着海水腥味的雾气愈发浓烈,如同披头散发的海妖,爬进宿舍,将每一床被褥浸湿。

     十多年前俄罗斯海参崴的夜晚,治安很差,酒鬼、流氓、极端民族主义者、小偷、劫匪肆虐,白天出门尚且战战兢兢,晚上只敢从窗户看出去欣赏夜色。宿舍在六楼,眼前是低矮的民房和仓库,两三公里外便是宽阔的海湾了,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军港。满月时,海面会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让人舍不得将视线离开,仿佛下一秒那海水下面就会冒出什么东西,而海边的美人鱼雕像也会随之复活,伴着月光歌唱。远处的小岛上漆黑一片,浓密的森林尽头,似乎有盏灯塔,昏黄的火光燃烧着天空中厚实的乌云,彻夜长明。

     广州南沙工业区的夜,充满市井气息。厂房林立,通宵生产,彻夜不眠。24小时不断的轰鸣和机器震动中,渐渐练成一手安然入睡的本事。突然某天夜里停产,反倒睡不着了。穿上拖鞋,在城中村闲逛。广州的夏夜,闷热浮躁,许多小吃店夜里不打烊。下了夜班的打工仔用一碗干炒牛河就能俘虏同班小妹的芳心。沙县小吃,桂林米粉,西北拉面,煲仔饭,常德牛肉粉,这是中国版的深夜食堂,充实温暖了多少年轻人的胃,抚慰了深夜中未睡的灵魂。

     俄罗斯车里雅宾斯克的冬夜,最漫长。因为是工程项目,住在郊外废弃厂区临时搭建起来的民工板房里。自烧的天然气锅炉,供暖很好,但隔音极差。寒冷的冬夜,常会在满身大汗中热醒,然后在隔壁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长久的失眠。屋顶厚厚的积雪,积压的屋顶吱吱作响。从黑暗的板房天花板中,渗透出一股岩棉捂烂的霉味。屋外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房檐下两米多长的冰凌遮挡,穿过狭小的窗户,投在墙上,碎裂成斑驳夸张的光晕。鼾声暂息,远处传来仓库守卫的怒骂,或许又在追赶翻墙来行窃的附近村民。雪地上的脚步声,咯吱咯吱。几声猛烈的犬吠过后,声音渐远,归于宁静。

     从海参崴和车里雅宾斯克来到莫斯科,真如乡巴佬进城,天上地下的差距。这也许就是人们向往大城市的理由。小城市例如故乡,自有他的好,但往往只有一种颜色,一种好处,例如安静,例如环境。好则好矣,久之不免令人觉得单调。大城市有包容一切的气量和容量,有五颜六色的体量和肚量。拿莫斯科为例,森林公园无处不在,莫斯科河横亘市中,大大小小的湖畔,池塘,湿地散落在各个角落。炎热的夏日,爽朗深秋,雪后的寒冬,复苏的春天,都可以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尽情领略。散步,烧烤,垂钓,运动,party,白天的莫斯科,是属于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世界。

     到了夜幕降临,莫斯科则进入了另一种模式,变成极具人文气息,充分显示人类文明和文化的舞台。克里姆林宫和红场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相比北京城中央的宵禁,这里的精彩在夜幕降临后才开始拉开序幕。红场东侧矗立的百年历史的国家百货建筑群顶部探照灯全部打开,照在对面克里姆林宫暗红色的砖墙,映射在红场青黑色的条石地面上,光芒四射,闪闪发亮,形成一个巨大的舞台。各色皮肤,各种语言的游客,散步、聊天、席地而坐,各种花式照相的,一字马、单手倒立、情侣配合耍杂技。一群年轻的俄罗斯姑娘手牵手坐地,唱起俄罗斯功勋摇滚乐团柳拜的《战马》:“空旷的田野,寂静的夜。我和我的战马,独自走在路上。金色的麦田,即将拂晓的黑夜。我和我的战马,孤独走在路上。”红场北矗立的国家历史博物馆红色墙体,在灯光的掩映下,如火烛般红亮。南侧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七彩的洋葱头圆顶像童话一样梦幻。悠扬的歌声,也是对红墙下的伟人墓,更远处的无名烈士墓、纪念碑显得更加鲜活的祭奠。

     红场周围,是众多的古老建筑,多是19-20世纪的俄式楼宇。雍容华贵,充满历史感。信步走进一条小巷,在古建筑掩映下的步行街上,悬挂着数万盏明灯,将夜色映得宛如白昼。三五成群的街头表演艺人,将这里当成展示自我的舞台。电吉他、低音炮,轰鸣不止,披头士们尽情放飞自我,聚集的少男少女随之热舞,欢呼阵阵。另一处,小提琴、萨克斯宛转悠扬,在四周掩映的巴洛克和拜占庭建筑的浮雕中,文艺气息爆棚。观众多是些中年男女,衣冠楚楚,款款的绅士,从西装口袋取出钱夹,掏出一张纸币,弯腰低头放进艺人身前的礼帽中。而艺人也即兴耍一个花活,作为致意回应。各有众多的咖啡店、啤酒屋、西餐店将室内音响搬出,将整条街变成音乐的海洋,供人们免费狂欢,也借机卖出很多酒水。夏季周末的夜晚,这种街头狂欢,能一直持续到午夜。俄罗斯人习惯喝酒不吃东西,或者很少吃东西,所以只是见到很多酒,很少烤串、炸串的烟火气。莫斯科很多商场到10点,超市营业到12点,而且莫斯科地铁夜里一点钟才停运,所以人们有充分的条件去享受夜生活。

     这又跟北京大相径庭了。北京的夜晚,是另一种景象。因为地铁关闭早,所以过了晚上十点,大多数人都要急匆匆的赶回家的路(最近为了促进夜间消费,北京地铁1.2号线作息时间进行了延长)。餐馆小吃店9点左右基本都打烊了,而随着城管的下班,形形色色的小吃开始涌上街头。烤冷面、煎饼果子、炸串、烧烤温暖着异乡人的胃。

     在我之前居住的南城,前些年流行街边的大棚饺子。晚上九十点钟,长途汽车站附近,三环边上,竖起三三两两的塑料大棚,支几张餐桌板凳。多是夫妻档,主营饺子,现包现煮。韭菜鸡蛋、猪肉大葱、猪肉芹菜,煤气炉烧开水,几分钟即熟。凉菜随便拼:芹菜花生米腐竹、海带、酸辣土豆丝、蒜茄子。配上冰镇的燕京大棒,让晚归的旅客,加班的年轻人和夜班的出租车司机找到了归宿(喝酒不开车,切记)。不过在近年来的强力整顿下,北京城的街头小吃基本已经消失匿迹,大棚饺子也成为了过去。

     北京不比上海的十里洋场,虽然有三里屯后海这样的夜店区,但毕竟不是主流,而且那样的消费,也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如广东江浙一带的夜生活,街头大排档文化,也因城市的行政特点而无法繁衍。

     有时下班后跟同事聚餐,酒过三巡后,脑子还要留下一丝清醒,好支撑着我踉踉跄跄的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在空荡荡的车厢内,同样是醉态和疲惫的一些脸庞。

     到顺义的地铁站,已经是夜里12点。需要穿过一片泥泞的玉米地,跨一条有青蛙叫的臭水沟。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天空,我喜欢在黑漆漆的夜里一边走,一边唱歌。

     正如我喜欢的作家李娟写的:

当我感到黑暗

便走上前直接推开窗子

投入阳光或星光

走夜路请放声歌唱

若不唱歌

不惊醒这黑夜

就永远也走不出这重重的森林

这崎岖纤细的山路

这孤独疲惫的心

 

     (完)
  • 牛河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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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9/12/3 9:40:42
  • 来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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