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跟爸爸刚说了几句校长怎么勾引她，爸爸不但不当回事，还一脸厌烦，别说了。妈妈憋屈得慌，脸上的肉有点斜歪，用眼角看着爸爸，我说啥都不对，我就没有对的时候。有一次，村里来了一个治眼病的江湖医生，妈妈在当街观看了几个村人的治疗经过，回到家信服地对爸爸说，哎呀，你也快去看看眼睛，好几个人的眼睛里都挑出虫子来了，有的死了，有的鼓囊鼓囊还爬呢。爸爸说，眼睛里有虫子，人不得疼死？还能照常干活吃饭？挑出来的虫子呢？妈妈说，那个人放进一个小瓶子里了。爸爸说，咋不扔掉？那是留着再用。妈妈不吱声了。那个江湖医生不到四十岁，面皮清白，尖下颏，习惯看着人的眼睛说话。他在我们村待了两天，前一天是给人治疗眼睛，后一天是病了。黑天了，他躺在墙根没人搭理。妈妈说，领家来？爸爸同意了。妈妈往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缝吐吐沫，然后照着江湖医生的脖子狠劲夹着揪，揪过的脖子黑紫黑紫的。妈妈又用顶针沾水，照着他的后背一道子一道子地刮，刮过的地方也是黑紫黑紫的。过一段时间，他说身上有力气，没事了。我家住不下，爸爸领着他上生产队住的。早上，他在我家喝的小米粥。几年后，他拿着礼物来看望我们。
爸爸喜欢听我说事。我说校长怎样对我，他上心听，然后问，气坏了吧？我说，没有，我知道他做得不对。爸爸很安慰。
一天，村西死了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我们小孩子去看热闹。后院李二娘一只手拿着一卷黑纸一条胳膊挡住眼睛离老远就响彻云霄似的干嚎，快到跟前了，她跌了两个跟头扑倒在棺材上，长声怪调地数落，我的大姑啊，你咋走的这么快啊，我寻思上趟街里回来再来看你，你不等等就走了，啊呀——啊呀——啊——咿呀——咿呀——咿，她不知不觉唱起了小调，忽然，她呼哧一声笑了，然后接着哭，哭着哭着，又悄悄地笑了。我回家和爸爸告诉，他平静的脸像一个轴轮开始一点一点转动，转着转着，嘴角上翘，终于露出牙齿，呵呵，呵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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