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危险
那年，我领着三岁的男孩上山。一棵小花一棵小草，一只蜜蜂一只蝴蝶，一粒羊粪蛋一盘牛屎，孩子都感兴趣，问它们是什么？也来玩吗？我俩边说边走。一时，孩子往一个方向看，我也看，一个男人过来了，挎着筐。刚才感觉好风景，此刻荒山野岭的有点害怕。
男人近前，土黑色面孔，很多皱纹，显着纯真和纯朴。老旧的衣服，上衣宽大，句子短小。我放下心，看着他的半筐蘑菇说，你捡蘑菇呢？他也不看我俩，嗯，今天没有。昨天我捡一大筐。我姓周，我爸叫周福，我家在山下的村子。靠西边。
一道深沟坎，我想领着孩子拐弯过去，他夹起孩子两步三步过去了。他一直围着我俩绕，一旦有块大石头或者小沟坎，他就蹭地跑来，夹起孩子。孩子也让他夹。孩子的表情有点疑惑有点让着他。
我说我们回家了。他说他也回家。并再三告诉我，不要领着孩子上山，危险。
（二） 面包
在北京，中介老师叫我去另一家中介，说那里有一个保洁的活。
坐将近三个小时的公交车中午到了地方。这家中介的老师叫我等，说还没联系上保洁公司的老板，只掌握招工信息。
宿舍里，待着好几个姐们。我饿了，想忍忍，出去买，人生地不熟太费劲，也想少花一顿饭钱。忍不住了，冒虚汗，我跟其中一个姐们要饼干。她说，你说的啥。我走了，去喝水。她过来问我啥意思，我说没什么。她说，我问了别人，你说要饼干。我没饼干，我有面包。她打开提包，拿出两个面包给我。不一会儿又送来一根火腿肠，我没要，我吃凉的肉肠坏肚子。
等到第二天早晨老师还叫我等。我不等了，宿舍附近就一家小超市，卖的都是袋装食品，又贵又凉。我回到原来的中介，原来的中介楼下有一家免费粥店。
宿舍里，我对一个姐们说，你咋像给我面包的那个人呢？她噗嗤笑了，说，还咋像？我就是。我说，你在那家中介来我们中介了？她说，我一开始就在这儿。昨天去那家面试，等来等去，说不要东北人。不要东北人早说啊，干嘛去了才说。我说那我咋不认识你？她说，我刚下户回来几个小时老师就叫我去那家中介面试。你在上铺，没注意到我。
我想还她面包。回想她给我面包时红着脸说，我才知道你的意思，我给你面包，我给你面包。我吃完面包，她急忙送来一根火腿，我说你给过我火腿，我不吃火腿。她说，啊，我忘了，我忘了。她的嘴角有一点唾沫星。不还了，如果还，是对她真诚的亵渎。
她个子不高，眼睛有点洼陷，睫毛黑黑的。
（三）耗子崽
我小时候在院子里哄别人家的一个小男孩。母亲一边清理玉米一边笑着和孩子说话，孩子刚会走还不咋会说话。
一只老鼠跑过去。我起身看，它早没影了。无意间我看见小缸缸底有一只耗子崽往上爬也爬不上去。我捏住耗子崽的后脖颈抓出来，母亲说，你干啥？我纳闷母亲的脸怎么那么难看。我说我想把耗子崽拴上绳给孩子玩。她说，傻子，谁让你抓的？咬着你的手。她还说，脸色一直难看。我抓耗子崽的时候也害怕，定胆一会儿，猛地一抓，想叫孩子玩得开心。
平时母亲非常疼爱这个孩子，我以为只要为孩子做的母亲就会高兴。
我把耗子崽撒开母亲把它踩死了。一只老鼠跑过去。孩子的妈妈来接孩子了。我不哄孩子上旁边跳格子。母亲跟孩子妈妈告诉我抓耗子崽想给孩子玩的事。母亲伸着食指说，咬着咋办？好像咬着她了。孩子的妈妈一遍又一遍查看孩子的手和脚。
以后很长时间我偷着模仿母亲和孩子妈妈的动作。她们有意思。
（四）保姆的拖鞋
我在公园的双杠上锻炼，看见一个女人把自行车放一边，来我身边的健身器材锻炼大腿。我瞅她一会儿，感觉她是保姆。我说，我是保姆，我俩说说话行吗？她说，我也是保姆，护理一个老太太，一个月5000元，单休。老太太可好了，我穿的这身衣服是她给的。她给我不少衣服。不是给衣服就好，而是她真好。节假日给我双薪。我这是出来买菜，我先不去买菜，来这里锻炼锻炼再去。自行车是老太太给我买的。她有点哑嗓子有点气短，也许她没哑嗓子没气短，就那嗓音。她问我的情况，我说我护理一个半自理阿姨，一个月5000元，单休。我不休息，不休加钱。下午让我放风一小时。马上到时间了。她说，加微信。明天我出来买菜时告诉你，你出来，我俩聊天。
第二天下午，她给我发微信，她出来买菜了。我告诉她，雇主还没让我出去呢，雇主叫我啥时候出去我啥时候才能出去，出去的时间规定一小时之内。她说她等我，晚点出去买菜，不耽误做饭就行。
我俩在公园见面。她说，我老公出车祸瘫痪三十年了，我不离婚。我在北京当保姆六七年了，把工资都给家。你刚当保姆，我告诉你咋护理病人……哎呀，不聊了，我得上十四楼地下室那家中介，那家中介的一个姐们把我新拖鞋偷走了，浅蓝色的，我花二十元买的。我俩都在中介等活，她上户，把我拖鞋偷走了。肯定是她偷走的，我俩好，她看见我新拖鞋放哪里了。她干活不好，干不了几天雇主就会不用她，她下户两次了。我去看看她下户回来了吗。回来的话，我跟她要拖鞋。
我俩去十四楼地下室那家中介。她问中介老师那个姐们下户了吗？老师说，没有。
路上，她像损失了一笔财产，心痛地说，我有时间就去中介，等她下户回来。
她走路一条腿有点发直，我猜疑与她丢新拖鞋有关。也许她之前走路也那样，只不过我才注意到。
不想她为这点小事过不去，当天晚上我给她发50元红包，说感谢她对我的指教。她不收。我在微信上要了她电话，打了过去，听声音不是她。又用微信问电话里是她说话吗？她说是。我又打第二次，她接听后生气了，说，为啥不相信我呢？我不会给你假电话号的。
我给她充电话费100元，比红包多50元。忽然感觉50元有点少。
再见面，她拿100元现金急忙给我，我不要。我俩走着走着，她又给我，我真不要。走着走着，她说，她不恨那个姐们了。
不久，我从北京回家了。每个节日，她都发来节日祝福。只是我常常忘记她。
（五）姥爷
我小名叫庆杰，姥爷来我家，总是笑嘻嘻地对着我说，清洁不清洁啊，清洁不清洁啊。我不知道啥意思，感觉被戏弄，恼怒地说，你不要说，你不要说啊。姥爷说得更欢了。
姥爷坐在炕头帮我家搓玉米棒，我跑出去玩完回来他已经搓一大堆玉米粒。我说，姥爷，讲个嗑。他把讲故事叫讲嗑，我感觉招笑跟着学。他愿意讲，南朝北国地讲起来。我一边听嗑一边吃他背来的酸梨苹果梨。那么远的山路，姥爷背来一长口袋。
第二天，姥爷还笑嘻嘻地对着我说，清洁不清洁，清洁不清洁啊，我照样恼怒地不叫他说，然后跑出去玩，玩完回来叫他讲嗑。
有一年姥爷又来了。他对母亲说，路过树林子，树林子里有一堆骨头，可能是死猪的。母亲说，你咋不捡回来留着卖钱？姥爷说，我想捡没敢捡，怕你们嫌脏。你同意我捡回来我现在就去。
姥爷卖骨头卖了十几元钱给母亲，母亲没要，姥爷显得不好意思又很高兴。
晚饭后，十几岁的大弟弟帮别人家干活回来，人家给他带回一碗饺子。我，小弟和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