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学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天中午，丁兰问我转学吧，转到红石板小学。我说行。她说还有于四。
我所在的学校叫大蒿子店小学，在我家后边，走着几分钟就到。红石板小学在我家前边，要过一条小河，一片小树林。走着得半个小时才能到。
大蒿子店和红石板是两个自然村的名字。我家住在大蒿子店村。
下午，我们三个背着书包去红石板小学了。
走过小河、小树林，还有一道上坡。我看着上坡不走了。我不想转学了，转学的话，路远，下午放学到家就没时间去捡柴了。丁兰问我咋不走了，我没吱声。她说我是怕上坡累得慌。于四要背着我上坡。我说我不想转学了。丁兰不等我把话说完，她就说，如果于四把我背上坡我就得转。于四抓住我的两只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撒开。她把我背上坡，我下来，看见她的脸通红通红的。
我们到了红石板学校，进了老师办公室。一个老头校长问我们为什么转学？丁兰说，我们学校我们班级总好劳动。其实，我们不愿意总劳动是一个小原因，大原因是我们不喜欢我们的班主任，他小小的眼睛，长长的脸，一脸小坑，外号“大八寸”。他上课下课习惯通着学生的面擤鼻涕，用一只手抿，然后两只手搓。也不喜欢听他讲课，感觉没意思。于四曾经恶作剧，上课之前在讲台的坑坑包包的地面中间铺一块玻璃，班主任来上课，差点踩上玻璃扎了脚。班主任喜欢于四，成绩那么不好，还叫她当文艺委员，叫她起歌，就是老师讲课之前同学先唱一首或者三首歌，她先唱出第一句，然后说，唱，同学就从头唱到尾。发生玻璃事件后，班主任大声宣布，刷掉于四文艺委员职务，王晓玲当文艺委员。王晓玲就是我。丁兰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一直是班长。
校长说他们学校也总劳动。校长又问我们各自的成绩咋样。丁兰说，我们成绩一般。其实，丁兰是尖子生，数学特别好，就是胖胖的。我是一等生，作文写得好。于四比我俩大两岁，水灵灵的大眼睛，长得亭亭玉立。她喜欢逃课捡破烂卖钱，成绩自然不好。
校长叫我们回去吧。丁兰和于四求了又求，不走。我也陪着不走。办公室除了校长还有几位男女老师。有一个女老师一直低头织一件红色的毛衣，旧线，一句话没说，其余的老师还劝我们来。
我们走了。走了几步，我回头小声说，麻烦了。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连那个织毛衣的女老师也哈哈大笑，还把毛衣放下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啥笑，很长时间想他们为啥笑，一想就害臊，后悔说那句话。
（十）两个苹果
老公骑摩托车带一捆柴禾倒在干河沟了，我说把绳子解开，把柴禾卸下来重新打捆，他不干，他非要连车带柴一起掫（zhou）起来，我俩掫都掫不起来，他患尿毒症，身体没劲，做透析的右胳膊更使不上劲。
柴禾是我砍的，我不会骑摩托车，肩抗太累，老公负责带回家。摩托没行驶多远，车轱辘压上一块石头，车就歪倒了。
小羊倌赶着羊群在一边笑着看，我喊他帮忙，他不动。我说，你帮帮忙，我给你两个苹果。他过来帮助我们了。
老公带着一捆柴禾走了。我对小羊倌说，我现在没有苹果，到家再给你。他不在我跟前站着，去赶羊了。
村人都叫他小羊倌，其实他四十多岁了，二十多年前他不年轻，二十多年后他也不老，一直干枯皱巴巴的脸。
我以为他圈完羊会上我家大门口等着要苹果，黑天了他也没来。平实他动不动从我家门口路过，我给过他几次苹果，他也来我家窗台下几次，告诉我他又干了多少多少活。意思是他是过日子的人。一连几天我也没见着他。
两个苹果我给他留着，要坏了我就吃了。
一天中午，我上村后街，他在石头上高兴地待着，扭头看见我，马上把头又扭过去，还低头了呢。我第一次看见他不笑，之前我以为他天生闭不上嘴只能露着牙笑呢。我知道，他对我有意见了，怨我没给他苹果。
我上街买了苹果，拿了两个大苹果上他家。他低头在旮旯给羊剪羊毛。我说，你剪羊毛呢？他抬头看是我，把嘴闭上，又低头剪羊毛。哎呀，那小脸像木乃伊。我说，我给你送苹果来了。他抬起头时就是笑的，他抬头也有点慢。他站起来走两步来到我身边。我说，那天你帮我们掫柴禾，谢谢你。你一直没来我家，我在我家门口也没碰见你，今天把苹果给你送来。他笑得合不拢嘴，接过苹果进屋了。
他和他三哥两个人生活。他三哥的智商不如他呢。他们哥俩挣的钱都交给本村的他们的大哥。他们的二哥在县城。
有的村人见到小羊倌假装正经八纬给他点上一支香烟，奉承他几句。一次，小羊倌听见有人说他傻，他偷偷把人家的玉米苗薅掉不少，还往人家放在地头的水壶尿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