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场远行(待续)
文/王晓玲
我上午出发。
走过儿时那片麦地,小树林。我仔细看一看它们。反正也不忙,说是远行,其实没有目标,尽量多走,走远远的。
麦地有孩子嬉闹,一会儿跑了。别的孩子跑没影,一个孩子落后了,他不追也不站住,有心无心地跟着没啥意思似的。我昨天去了他家,他妈妈骂他偷了家里的钱。我猜,热闹散了,他忽然精神冷却了。他自己绕一圈,钻进一堆麦草里。
七八岁的孩子像水里的鱼,眼里只有水的世界。单一又丰富。
我没有骚扰他,也没去告诉他的家人。我记住了他。
小树林有麻雀,野兔。有一个老爷爷拾柴。我莫名地感觉,他三年后就死了。他面貌慈爱,身体又宽又扁,像纸片。
走过了麦地小树林,我的心情变了。我走出了故乡。我没有了依托。我要在陌生的地方过夜了。
我进入一个建筑工地的工棚,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在值班。我说我出来打工误了班车,黑天没地方去了。他同意我住下。
我离家没带钱,没带食物,没带衣服。我受难了。我把自己交出去,为了救赎。
我躺在床上,一点不怕那个男人。他在外间,他叫我在屋里锁上门,我没有。
男人?我不是女人,我是鸽子我是黑暗里的眼睛,我怕什么男人。
我曾赴一个男人的约会。他年长我十几岁,懂诗词书画,文学修为很深。到了地方他没到,我开了房间等他。他来了,要抱我。我躲开了。他说我农村小孩害羞。其实,我是觉得不该刚见面就亲近。我崇拜他的。
我接受了他。
他走了,没提房费,没请吃饭,再没消息。
我像处在荒凉寒冷的雪山上。
可是,这个夜里我睡得非常安稳。
第二天早晨,值班老大哥说附近有一家小饭馆可能要人。我去问人家答应了。
饭馆犄角旮旯很脏。一个男厨师,也是老板,他的嘴像杏还歪。两个年纪挺大的女服务员。我们三个不分工,啥都干。我们住一个屋子。
累了一天,下了晚班我睡觉了。我醒来,那个看着六十多岁的女伴换上裙子披头散发正对着镜子跳舞。深秋了,屋子也不太暖和。她看见我看她,她说,我好看吗?我说好看。她说,我老吗?我说不老。她说,别人都说我像六十多岁,我才四十多。
另一个女伴也醒了,她叫我把头对着门睡觉,不要把脚对着门口。她说了原因我没听懂。没听懂我也听从了。她吃了一片止疼片,她脚丫子烫伤了。她对跳舞的女伴没啥反应。
早晨六点到晚上九点我不得闲。摘菜,洗菜,垛馅,洗碗,搞卫生。我的鞋底还漏了,厨房地面的脏水渗进鞋里冰凉。一旦下晚班,我不由自主地倚会儿墙,心说,终于待着了。我问她俩累吗,她俩说还行。
干满一个月后我辞职了,工资两千四百元。我给脚丫子烫伤的女伴一千元,她的伤口腐烂骨头发炎了,医生说弄不好要截肢。我的做法与善良无关。我不需要那么多。
我继续远走。
电话响了,她邀请我去家里玩。一个冬天,老公肾病在朝阳医院住院。老公能自理,医生不让陪护,我睡在大厅。忘记啥原由,我进入了老公病房,医生撵我。老公一个劲求情也不行。我说我陪老公一个小时就走。医生笑了。后来医生没撵我。这样我认识了和老公同病房的她,叫大姐吧。
大姐四十二岁守寡,拉扯大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小儿子家哄孙子时摔断了手腕,好了以后上女儿家哄了六年外孙。一天女儿叫她回乡下老家。她喝药了。她大儿子把她送到医院。她一年前做过肠癌手术。这回喝药导致肾严重损害,不能自理。我扶她起来,给她穿鞋,可费劲了,她的红色棉鞋太小。扶她上厕所。劝慰她。她大儿子在不在跟前我都做这些。她大儿子看着太累了。
老公出院了。我给她发微信说给她送点咸菜小米粥。接着我又发,哎呀,我忘记你在朝阳医院了,还以为你在我们的县医院呢。
老公得病,我一心想做好事。也是安放自己,不然忧虑,空落落的。
我去大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