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大表姐

  • 王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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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3/2/24 15:58:52
  • 来自: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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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姐
  文/王晓玲
  
  那年我告诉大表姐我喜欢她。
  其实,我是孤僻的怪人。我喜欢的人我躲着,我不喜欢的人我躲着。我不多说话,开口就生硬。
  大表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纯纯地笑。她说,啊。表妹。谢谢。她去哪都拉着我的手,具体啥场合我忘记了。
  我是另类。说不清为什么那样做,试图准确表达,写了删,删了写。可能大表姐在我心里太久了,无论如何都要破土而发。
  我小时候,比我大三四岁的大表姐来我家,父亲很认真地陪她说话。大表姐走后,父亲望一会儿远处。其他亲戚的孩子来,父亲不陪着说话,只叫他们吃饱,他们走了,就走了。我一个姐姐也发现了这种情况,说大表姐好是好,但父亲不该瞧不起亲闺女。
  饭桌上,大表姐探一下长脖颈,动一动瘦削的肩胛骨,吃一口,眼睛弯弯地说,大妗子做饭好吃。再吃一口,说,大妗子做饭好吃。母亲挨饭桌站在地上,脸有点红有点歪笑着看大表姐。母亲私下说大表姐长得像我二姑夫,俊,书还读得好,吃相也好看,一下一下送到嘴里,不踢里秃噜的。
  我们姐弟六个闲不住,一会儿她出去一会儿他进来,里屋门帘扭卷着,外屋门摔得噼里乓啷的。终于停下来,大表姐故意使劲撩门帘,摔门,哈,她学不会。
  大表姐也是农村孩子,我们两家相隔一个村子。我家有的她家也有。可是,她看我家的蝴蝶,黄瓜,小猫,就像刚看见,显得沉静快乐。她的手指又长又白净。我正想着她的手指,记忆里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敢去讲价的地方。
  中午下雨了,我对大表姐说,你咋还不回家?二姐三姐听了,吓一跳,训我。我想捉弄大表姐,下雨了,就算她想回家也回不去。大表姐像没听见还和我们玩。过一会儿她说上厕所。
  三姐说大表姐可能回家了。我说,她说上厕所。再说,下雨她咋走。
  姐姐告诉母亲我把大表姐撵走了。母亲打我,我跑了。我抱着头藏在一家大门口的一边,这家在一条胡同里。天擦黑,女主人回来妈呀一声。没多久,母亲来领我回家。
  母亲连夜摊煎饼,第二天早晨叫二姐拿着煎饼上二姑家,替我赔礼道歉。
  我问小弟,大表姐生气了,还是不忍心烦我。小弟说,不忍心。
  明明喜欢,我说出的话却伤人。不止一次了。我喜欢我同桌,当着许多村民的面,大声说,她叫臭爱(nai)。同桌哭了。我十五岁上北京治病,在老叔家住。老叔的战友带着女儿来看我。女孩临走邀请我到她家玩。我大声说,你咋不来我家?以后你来我家。我怕到她家,她家麻烦。怕把人家弄脏。
  一来二去,家人把我当傻子,来客人就叫我躲起来。
  大表姐考上外省一所很好的院校,毕业从事科研工作。
  我和二姐上北京老叔家玩,老叔谈起大表姐,脸上放光彩。老婶也感叹。二姐又羡慕又自卑。晚饭后,二姐我俩出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二姐说,如果她也考上,老叔不等多高兴呢。我敬爱大表姐,和敬爱老叔一样。三姐说过,大表姐的品质像老叔,真挚,祥和。我伤过老叔。他低头?米,起身时头磕到桌角,我心一下子就疼了。可是我哈哈大笑。我怕老叔心疼我的心疼。老叔没看我。
  十一点半我俩才回去。老婶一开门,我俩吃惊了,问老婶咋没睡觉,老婶说等我俩呢。原来城里人临睡觉把门反锁,一旦反锁外面的人进不去。我俩没用过啥反锁不反锁的。在农村,想几点回屋就几点回屋。谁最后回屋谁插门。
  大表姐暑假回来了,来看望父亲母亲。她来的时候穿着浅蓝色牛仔裤。早晨她换上深蓝色短裙。阴天,冷。
  我倚着墙旮旯说,挺冷。姐姐嘱咐我和别人不说话或者少说话。说我不知道话咋说。我自言自语说给别人听。母亲说,冷就上屋看书去。大表姐给我买了两本数学书,我不离手。一旦拿着书,母亲不指使我干活。我说屋里弟弟乱闹。我又说大表姐穿半截裙更冷。她浅蓝色牛仔裤洗了。我叫母亲找一条裤子给大表姐。母亲说她没有好裤子啊。
  大表姐笑着说,书里有两道题她不会做,问我会吗?我马上说出了解题方法。
  如果我不是精神病,我也能有出息。好多同学说我是精神病。嫁人后,我称呼大嫂子的见面就叫我精神病。
  下午出太阳了。窗前红的黄的紫的花朵像阳光带过来的,仙气十足。像最好听的话,我说出来的。
  大表姐走了,母亲给她五元钱一对新枕巾子。他们在大门口又说一气话。
  大家散了。我悄悄看着走远的大表姐,心说,如果上帝叫我选择同伴进行一场艰难的旅途,我选大表姐,我相信就算遇到生死攸关的状况,她不会弃我不顾。
  大表姐在外省大城市结婚生子了。我也嫁人了。一次我回娘家,母亲说大表姐回来了,看过父亲母亲了,送了两身衣料,好吃的,还有钱。大表姐在二姑家,一半天就回去。母亲还要去二姑家再看看大表姐。我说我回家给大表姐拿二十个咸鹅蛋,叫母亲捎去。之后我问母亲把咸鹅蛋给大表姐了吗,母亲说,二姑家有鹅蛋。我的咸鹅蛋母亲没带去。
  我的妈呀。
       大表姐领着五六岁的儿子回来探亲。我正好也回了娘家。父亲母亲跟大表姐说话,姐姐弟弟跟大表姐说话。我不说。我穿的破,我两岁的儿子穿的也破。
        几个孩子在当街玩,我问大表姐的儿子吃雪糕吧?他说吃一块。啊,我以为大城市的孩子不吃乡下小卖部的东西呢。我很高兴,拿出一张百元钞票给他买了一块雪糕。当然,我收到很多零钱。我这一百元舍不得花存很长时间了。我想了想,又给其他孩子各买一根。我后悔,为啥不给大表姐的儿子多买一根?
      我用木棒在地上画一个大圈,叫孩子们在里面听从指令,红灯停,绿灯走。走的时候,孩子们就是跑,乱碰乱撞。我说,红灯都蹲着,绿灯都匍匐前进。我给他们做匍匐前进的样子。正玩得欢,母亲来了,她说我差劲。
      差劲就差劲。
      后来,我抓住一个机会,跟大表姐说我喜欢她。
        接近黄昏,村落一半阳光一半阴影,风吹新枝,枯叶。有人唱小城故事多,声音傻傻的。天空像大大的房顶。
       我一瓢一瓢舀水做晚饭了。大表姐说,做这么多菜啊。我说都是自家种的青菜。这是我耳边的回音。很多年前大表姐在我家吃过一顿饭。我家住在山沟,道路上坡下梁。娘家人习惯把我忽略,大表姐回来十几天了都不告诉我。我知道了就让大表姐到我家吃饭。我叫大表姐夹倭瓜,那盘倭瓜始终没人动筷子。她夹了。她忽然说,妹夫很爱你的。
       慢慢地,父亲去世。二姑二姑夫去世。我五十七岁了,大表姐也已经退休。她不发也不看朋友圈。我们几乎不联系。我不跟山河大地打招呼,我默默地爱着。
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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