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悄悄地靠近村子,走近田野。
站在老槐树上的秋凉知道了,马上“知——了——知——了”地叫起来,这一叫,带起一帮子伙伴,最先响应的是倭瓜花下的大肚子蝈蝈鼓动翅膀发出一连串的“家家”声,水坑里蛤蟆也摁捺不住粗声大嗓地“呱呱”起来。这一高两低的声音组成了欢畅的迎秋曲。
最先忙起来的是屋里的女人,翻出一堆长腿长袖的衣服命令上小学的儿女们穿上,经管完孩子女人又想起一件事,到下屋找个柳条筐,到园子里掐豆角叶准备过年用。这云豆角越到煞冷结的越厚了,叶子绽绿绽绿的,心想到八月节除了自家吃的,还能拿到集上卖几个钱儿花,女人扑哧一声笑了。等糜子掐家来先烙顿粘火勺子吃,给大人孩子一顿犒劳,也应了吃“秋膘”的节气。一想起粘火勺子,用豆油烙的两面焦黄嘎嘎儿,放上一大匙红糖,咬一口焦粘的,甜甜的,女人陶醉了。掐着掐着,豆角叶背面伏着个大毛毛虫,女人扎煞一下手扔了豆角叶。
风匆忙中带走叶子上的绿,塞进秸秆上的黄,给树上的枣儿涂上点红,给地里的棉花抹上点白,逐渐地山上瘦了,河水肥了。
吃完午饭,男人摘下挂在墙垛上的关东镰,蹲在水井旁边就着水池里的水“刷刷”地磨起镰刀来。他左手按住刀尖,右手攥着小磨石来会蹭,磨一会儿蘸点水再蹭,不时用大拇指横着刀刃挡挡,不行,再磨,再挡挡,直到用镰刀能割下几根胡子才算罢休。男人站起来,把镰刀别在裤腰带上。镰刀露着锃亮的刀刃,似乎也盼着秋天早点到来,好在秋天里抖抖威风,看我“老镰”不是光呆着不干活的摆设。
男人进屋扯件夹克衫披上,他惦着地里的庄稼,昨天看今天还想去看,直到把它们接回家。他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下地了。来到河边停下来,蹲下来捧一捧河水摩挲一把脸,感觉河水异常地凉。河里的鸭鹅傻乎乎地还在玩耍,想把寒冷的河水搅出温度,拖住秋天的裙带,它们哪知道河水的无奈。男人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秋真的要来了。
漫山遍野的苞米把大地捂个严实,风一吹,露出细小的阡陌来,山路上闪出一个小红点,是薅苗施肥的那个人戴过的红头巾,下面是一个流着汗的面庞,如今这块红头巾又在黄纱帐里跳跃。风想在秋天组织一场节目,正在给庄稼派角色,把红扑扑昂头扬脸的高粱打扮成帅气的公子哥儿,让低头弯腰的土黄色的谷子扮演老头老太太,棉花天生的一副笑模样,就让它扮演个扎白头巾的俊俏姑娘吧。这些角色都听风的,风刮到哪儿这些庄稼的眼神就跟到哪儿。
苞米只去观众那个角,很是不甘心,顶着没有水汽的红缨耷拉下了头,闹情绪。男人走到苞米跟前,掰开苞米棒,颗颗黄黄的苞米粒,各个都很瓷实,排着队争抢着让主人看。男人还没体验过检阅的滋味,也装着电视里的首长一样挥挥手,“等把你们接回家去,在院子里演节目。舞台搭的高高的,让猪鸡们都看!”说完自己也憋不住笑了。
男人回到家,把自己的感受说给女人,女人扎上红头巾扔上麻丝袋子上了三轮车,“突——”地一声就离开了村子。
太阳被秋的景色熏醉了,红着脸依在西山顶上,满坡的杏树醉了,用红中带绿的树叶遮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