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C лёгким паром! —— 洗个痛快澡!(原创)

  • 牛河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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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5/3/23 14:17:37
  • 来自: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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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分刚过,国内已是即将草长莺飞的时节,俄罗斯却还是乍暖还寒。



室内的暖气依然发烫,闷热燥人。打开窗,却又免不了阵阵冷风侵袭,一不小心就打个喷嚏。最难将息的夜晚,心里的烦躁变成汗液流出,积攒在身上,黏糊糊的湿着,突然想泡一个痛快的热水澡。

于是起床细细的刷了许久不用的浴缸,放满热水。待到屋内被蒸汽充满的时候,脱个精光,幸福满满的躺了进去,些许热水漫出流淌到地上。浑身被温热的水包围,内心的燥热却一下平静下来,静静的浴室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看着池中水随着自己的心跳一波波的浮动,好像身体和这水融化在一起了。

但这静静的幸福并未持续多久。夜还不算深,但浴池中的平静使得周围些许的声响都变得嘈杂刺耳起来。先是墙壁中传来邻居吵架的声音,男人像是喝醉了酒,含糊不清的咒骂着什么,而女主人从声音判断也一定是四十多岁粗胖的妇人,愤愤的唠叨,喋喋不休。骤然有一两声高亢的喊叫,振的池中水微微乱颤。终于吵架声渐息,却又从屋顶传来轰鸣的迪厅舞曲,一定是楼上的年轻人,又赶在周末夜晚开了party。低音炮的轰鸣,将这楼板和水池一起摇摆起来。这洗澡水再不如之前的温柔和恬适,而是变成了一头愤怒的狮子,一个嘶吼着挣脱锁链的野兽,四处激荡着,翻滚,沸腾,这水变得时而滚烫,时而冰冷,时而像撕咬着我的肉体和灵魂,时而又拼命的将我向外驱赶。我终于无法忍受,跳起身来,胡乱擦拭了身子,床上衣服,躲进被窝里去。

身子离开了水,脑子却仿佛还浸泡在温热的水池中,总还有一间舒适的浴室,在我的记忆中。寒夜,密林,雾气,灯光,木屋,蒸汽,水声,这几个意象渐渐清晰,融合,汇成一幅完整的画面,而我就这么看看,看着,缓缓的走了进去。

这似乎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又或许是早春,空中透着凉气。我走在湖畔的小路上,静谧的夜空中并无半点星光,但夜幕下的湖泊和远山,却清晰的在眼前。宽阔的湖面平静的如一页纸,没有折射的星光,但也微微发着亮。偶尔有鱼虫翻上水面换气,发出些许的声响,却让这静寂的场景显得更加诡异了。幽深的湖水,像一个努力屏住呼吸的巨兽,定睛凝视着岸边的人,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能冲上岸来,吞掉一切,再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不敢多看,匆匆向湖畔的密林深处走去。

这里忽然有了灯光,有了路。虽然灯是昏黄的,在林间雾气中光线飘忽不定,若有若无。脚下的路,也只是简陋的木板,歪歪斜斜铺就,在两侧高耸的红松和白桦之间弯弯曲曲的延伸出去,仿佛没有尽头,就这样曲折的向山上爬去,如同一条灰白的蛇,人就像骑在蛇的背上的小虫。路灯或是在头顶,或是在两侧,或是在身后,高高低低的照着,将人拉成长短不一的影子。但终究算是有了些生气,不显得那么可怕。

    夜更深了,山间的雾气更浓了,似乎是那湖水巨兽蒸发出来的气体,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妖怪,窜到山间,追捕逃脱的猎物。那浓密的雾气,就突然从林间飞出,横斜在路上,将人团团包围。时而像急促的风,用冰冷湿滑的手拂过脸庞和脖颈;时而又像细雨,如牛毛般落在身上,地上,树叶上;更像是一团未知的白色气体,浮现在眼前,从鼻孔和嘴巴钻进去,让五脏六腑都觉得一阵清澈冰凉,浑身的毛孔为之一颤。

路旁密林中那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依旧漆黑。有不知名的鸟叫和野兽的鸣叫传来,透过密林和浓雾,显得悠远又深沉,警告他们是不同的世界,不要打扰他们的安宁。

但这一切都不显得可怕,反而处处是一种平衡,一种秩序。人类的世界就在灯光照耀的地方,木板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矗立着一个看着蠢蠢的小木屋。由粗壮的树干搭成,旧旧的接茬处露出层层的年轮,显示出比周围森林小得多,却比我大的多的年纪。高高的烟囱冒出几缕白烟,窄小的窗户里是淡黄色温暖的光。

轻叩门环,无人应答,于是推门而入。如同武陵人入了桃花源,也像爱丽丝梦游的仙境,这一踏入,便又换了一番天地。

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内摆设,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使我的眼镜突然被雾气遮盖。只好飞快的脱下衣服鞋帽,摘下眼镜。等到适应之后,终于恢复了视线。四周木制的小屋,四周是长长的木制长椅,屋子中央,烧着红红的炭火,烤得整个小屋如同炉灶一般火热。须得浸湿了身子头发,再戴上旧式的俄国毡帽,以防头顶的水分过快蒸发。找一处角落里的长椅,将湿浴巾铺上,然后大喇喇的躺了上去。

一丝不挂的身上,刚沾满的水瞬间被蒸发殆尽,然后就从皮肤的毛孔中渗出汗来,再变成蒸汽挥发到空中。身下的湿毛巾早已被蒸干,下面的木椅变成了蒸锅之上的笼屉,我就成为了真正的人肉叉沙包,嘶嘶作响。皮肤变得通红,脸上滚烫,呼吸开始急促,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是炎热的,像是一团火球,从嘴巴滚进喉咙,再进入到肺。顿时就感觉自己被烤熟了,变成全聚德的吊炉烤鸭,架在果木炭火上,身上不断有油脂滴到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忽然又有一瓢凉水泼到火上,顿时化成一团炎热的蒸汽,屋内的气温骤然升高,变成一个巨大的蒸笼。我猛的被这滚烫的气浪袭击,一下喘不过气来,身上的水分似乎一下被抽干,突然竟打个冷战,冒出一丝寒意。

我终于无法忍受,冲出桑拿室。眼前出现一片深邃的湖泊,冰冷的泛着蓝色的光华。我来不及多想,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噗通”!如同一块烧的火红的烙铁扔进冰水,瞬间身上的毛孔收缩,发出“滋滋”的响声。紧绷着的皮肤骤然崩开,高温下近乎凝结的血管刹那畅通无阻,血液奔涌,如同堵了几个小时的突然畅通的高速路上狂奔的赛车。而心脏也如同突然加满燃料的发动机,动力十足的轰鸣起来,强烈的跳动。每一个神经,每一个细胞都似获得了新生,生机勃勃,强壮无比。

等到从亢奋中苏醒,我发现自己身处的并非湖泊,而是浴室中的凉水泳池。待到我爬上岸,擦拭了身体。早有朋友和啤酒在等候了。

围上厚厚的浴巾,坐在桑拿房外休息室的长椅上。打开一瓶冰凉的啤酒,跟朋友对碰,然后一饮而尽。带着泡沫的冰啤酒滑进喉咙,像旱地里下了场及时雨,那么畅快,那么水灵!不是玉液琼浆,甘露仙水那样温柔,香甜的感觉,而就像是大江大海,奔涌的浪涛,豪情万丈!这一刻,你就觉得你也是个英雄了。

喝罢了啤酒,微醺着沏上一壶热茶,或是倒上杯果汁,吃些瓜子薯片之类的零食,一边用专门的树枝抽打着脊背,一边跟友人谈谈风月和人生。或者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不想,就安静的坐着或是躺着,静静的听窗外的猫头鹰咕咕的叫,听树林间穿梭的风声,听浓雾落在草木和叶片上沙沙的响声,听万籁俱寂的天地的叹息……

俄罗斯人喜欢在蒸桑拿的时候说一句:“C лёгким паром! —— 洗个痛快澡!”这一句老话,包含了很多人生哲学。人生,岂非也正如这一间浴室。可能经历酷热和严寒,体验大喜和大悲,但最后都归于平淡。将长长的人生浓缩在这一间小小的陋室,一夜之间看遍兴衰,这未尝不是人类智慧的体现啊。

或喜或悲,都归于平淡。莫不如不想那么多,不为失去的懊恼,不为得不到的怨恨,更不为今天的琐事而忧虑。只是用心的过好眼下的生活,认真的对待自己和周围的人,充满感激的享受每一顿饭食,安心的度过每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或者,就什么也不想,只洗一个痛快的澡!然后,世界就开始不同了!

(完)
  • 夕阳乐叟
  • 发表于:2015/3/24 7:14:28
  • 来自:辽宁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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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学习
牛河梁
牛河梁: 感谢乐叟前辈捧场!
2015-03-24 12:41:57 回复
  • 牛河梁
楼主回复
  • 发表于:2016/11/4 16:45:32
  • 来自:北京
  1. 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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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感觉还是很不错
  • 牛河梁
楼主回复
  • 发表于:2017/9/14 20:36:38
  • 来自:俄罗斯
  1. 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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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真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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