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婚姻都是偶然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段美好的初恋。在某影片简介里又看到这句话，它已成了浪漫的真理。 
　　在朋友聚会的饭桌上，一位朋友忽然向我说，写写我的故事吧。我吃了一惊也觉着有趣。是家火锅店，规模不大，自有一种知足的热闹，大堂包厢均坐得满满当当，我们一行七八个人占据一间小包厢。朋友的名姓隐去，暂且以H来代表他。H有标准的三口小家，仕途顺利。一个没有白手创业，不曾背井离乡的人，在现在这样的时代，若说故事多半都事关爱情。 
　　H来前已有几分醉意，想必是前一场酒生出了感慨还不够尽兴，所以会忽然想向我讲故事。同座的他的好友大约知道故事内容，脸上挂着的笑容很有几分暧昧。我极有兴致的听他讲故事。故事从学生时代开始，是八十年代末，单调而压抑的年代，学生们的打扮都是成人模样，十五六岁的时髦少年穿乡村小裁缝做的中山装或是西服，脖子里挂着《上海滩》里许文强的白围巾。在座的几个男人都饶有兴趣的描述了自己当年的样子，H在当年更是时尚少年中的佼佼者，早晨吃了油条，一把手推出个油光可鉴的背头，他家里境况不好却不妨碍他与当地最漂亮，最有家庭背景的女生做朋友。后来学校里最骄傲的校花成了他女友，那时在读高中。H的表情和语调都极谦逊，笑意盈盈，语速迟缓，当年在校叱咤风云如鱼得水，彼时的风光波及到十多年后。 
　　后来H参军入伍，在偏远戈壁服役。入伍是女友父亲给他的特批，意在使他脱离农村。部队里吃过的苦，像旧年里的粗粮，当年恨着现在却要时不时的摆到桌面上玩赏。几个男人是当年的战友，一起热烈的感叹了一番，又回到H的故事中来。H当年在校虽同校花恋爱着，同时还与几个女生保持较为亲密的关系。到了部队后，方圆百里一年到头难得见到一个女人，那时他才安心的只惦念校花女友一人，俩人通过书信往来，海誓山盟着既痴情又浪漫。H到这里点上一只烟，眯起眼叹了口气，相信这口气是在叹没有好的语言能表达出他的深情。部队上的生活是艰苦又单调的，H仅存了一个与爱情有关的美好希望。 
　　然而，有太多这样的故事有同样的然而，女生在H即将复员回家时移情别恋了。 
　　H停下他的故事，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桌上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神情凝重而停顿，有人叫服务员给锅里再加些汤，有人提意，再上两瓶酒。专心聆听故事的女人们，短暂的替他挽惜了一回，继续将筷子探到锅里去。 
　　H迅速进入第二段恋爱，倾其所有供一个贫困的女孩子上学，供了两年，女孩子不能同H的母亲建立良好的关系，恋爱不得以终结。这第二场恋爱显然没有第一场来的深刻，寥寥几句即概括完毕。 
　　第一场恋爱是人生汤锅里涮的第一拨菜，其滋味定是最浓烈的。H当年的女友考入一所大专学校，同他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H所有的探亲假都走向了家的反方向。说起第一次，黑瘦的一个小士兵背着大包，从一辆破旧的大班车上下来，脚下是干燥的黄士，路边的地里绿油油不记得种着什么，一条陌生的路上他竟然能遇上毫不知情的女友。H脸上荡出一圈浓浓笑意，双眼只剩两弯小波纹，摇着头说，真巧，真巧。他不细说，大家也知道故事里有更精彩的细节，他心里可以经年在夜里反复咀嚼，在这饭桌上，仅有一个微微的回味无穷的摇头。 
　　只是一年后，H再次兴冲冲的踏上这条路，两日后就永远的离开了。移情别恋，对于一个戈壁军营里兵是最不公正的打击，在没有女人的艰苦环境里，他没有同等机会。 
　　H的第三场恋爱，像下锅时间太久的土豆捞不起来，旁听者过耳即忘了。 
　　H的第四场恋爱不得以的成功了。原因是女友初次堕胎险些丧命，后来又意外怀孕，不敢再去堕胎，于是不得以结婚了。H的故事讲到此，脸上如同千帆过尽，四平八稳的没有了波澜。筷子在锅里翻了翻，空着拿了回来放在桌上。 
　　女人们起身将桌上的几道菜一股脑全下了锅，沸腾的汤被镇压了下去，一瞬全都安静了下来。 
　　如果没有孩子，我一定不会结婚。H沉默片刻一字一句的说。 
　　这结论的推出过程在情理之中，猛然这样一说，又使人觉着突兀而意外。H是模范丈夫，妻子甚至孩子都可称的上是模范的，从各个标准来衡量都无可挑剔。 
　　他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又一次郑重的说，如果不是那孩子，我不会结婚，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辈子都不结婚。 
　　桌上一片哗然，H只管喝自己的酒。 
　　我说，多数人的婚姻其实都是场偶然，是场意外。 
　　对面的K一直在垂眼倾听，他非常赞同意外这种说法重重的点了点头，却没料到旁边他的妻子忽然愤怒了，向他大声说，S是什么东西，她有什么资格同我比。所有人一瞬愕然。S是K的秘密，诸人知道又假装不知的秘密。K的妻子是个白润可人的知识份子，而同K有私情的S却是完全相反的一类人。K直管对着面前酒杯微微笑着，他不辩白也没有丝毫愧色。五年了，我对得起你，我受了多少罪，你替我想过吗？K的妻子打破了一惯的礼貌和矜持，拿出要撕破脸皮的架势。所有人都很感尴尬，H忙起身怪自己讲了不该讲的故事。他这歉道得不相干，但确实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座的男人都是知情不报的帮凶。K的妻子猛然站起身，拿起男人面的碗使劲在桌上一顿，说，我早想过离婚，你以为我不敢同你离婚吗？一片安静，K慢慢端起酒杯，一点点的把杯中酒吸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