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田地边缘下方就是一条大沟壑，土崖崖壁上，有一座废弃数十年的砖窑洞。
数平方米的砖窑内，一对身穿由编织袋子缝制成棉袄棉裤的母子蜗居在里面。
常年吃玉米粥、玉米饼，咸盐粒子是他们下饭的唯一“菜肴”。
田地边缘竖个烟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们很难想象荒野里的沟壑崖壁上，还有个废弃数十年的砖窑洞，而且这个砖窑洞里，居然住着一对母子。
12月17日14时许，我们一路打听，终于来到建平县张家营子镇海棠村。之后再经村民指点，下了公路，走进一条由两侧10余米高土崖夹着的沟壑，沿着土路一直七扭八歪地向前穿行，约2公里远后，再爬上一处大坡度的土路到坡顶，就来到了徐家沟。
徐家沟确实很偏僻，如果站在村级公路边上，很难发现荒野里的这个小村子。
看见陌生人来，正在院子里干活的村民徐大姐赶紧直起腰：“你找谁呀？”
“请问，你们村有一对母子住在窑洞里吗？”我们大声问。
“你说的是何春芝和她的儿子大军吧？他们娘俩就住在大沟对面那块地边的洞里呢。”徐大姐把我们领到村头，用手指着数百米远处的田地说。
可是，田地里除了一片荒凉之外，压根儿就没看见那里有人居住的迹象。
随后，我们又找到该村民组组长王景学。
“在村里你看不见何春芝家，你仔细看，地头儿边上堆着一些高粱秆，下面就是砖窑洞，他们娘俩就在那儿住。”王景学说着，带着我们穿过大沟壑，向那片田地走去。
刚刚接近堆着高粱秆的那片田地，地头边缘竖着一座约半米高的烟囱。
被扒老房锁着驴和车
站在土崖下方仰望，半弧形坡路被挖成台阶状，沿着土台阶一直往上走，就来到崖顶，何春芝居住的窑洞恰好在崖顶处。窑洞距离沟底垂直距离约10米左右。
来到窑洞前我们看到，拱形的洞口安着两扇由木板做成的破木门，上面上着锁，显然窑洞的主人出去了。窑洞前，堆放着两堆玉米棒子，王景学说，这些苞米就是母子俩明年的粮食。紧挨着窑洞，则是两间用木头搭成的仓房，里面堆着少许破烂。
见何春芝迟迟没回来，我们随着王景学来到对面山坡顶上，那里有三间被拆掉部分屋顶的房子，这三间房子，曾经是何春芝一家人的老房子。老房子和窑洞之间，距离约300多米远。
老院墙已经残缺不全，一口10多米深的水井也已干涸。当我们靠近老房屋门的时候，一张驴脸突然从门的缝隙里探了出来，把记者吓了一大跳。
“这是何春芝家的牲口，里面还有辆驴车呢。”王景学说，这座房子是在两年多前被扒的，当时村干部发现房子已经成了险房，决定扒掉重新翻盖，在征得何春芝同意后就给扒了，可是一直到现在，老房不仅翻建不成，新房子因选址问题一直没盖成。
母子同穿奇怪棉服
从老房子出来后，我们再次来到窑洞前等候。10多分钟后，两个黄色的身影从田地里下来，其中一个青年手里拎着一只塑料桶，里面装着一桶水。
“这是啥色衣服？”疑惑间，男青年来到洞门前开锁时，我们这才看清青年穿的“衣服料子”竟然是编织袋子，袖口、衣襟等多处地方已经破旧不堪，露出脏兮兮的棉花；青年的脚上穿着一双棉胶鞋，头发“擀毡”，双手黑黑的，脸也脏兮兮的。
之后，回来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也和青年穿着同样“面料”、同样破旧的衣服，只是脚上穿着的不是棉鞋，而是一双样式不同的“鸳鸯鞋”。二人正是何春芝母子。
拒绝帮助 母子十年不知菜滋味
我们弯腰进入窑洞后，借助外面的光亮，看到窑洞面积大约在9平方米左右，一铺土炕占据了一大半面积，上面铺着残破不堪的地板革，土炕边上连着锅台，一口大锅里空空如也；锅台上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塑料盆，何春芝掀开盖帘就乐了：“今晚上的饭够吃了，不用再做了。”
我们看到，塑料盆里还剩下小半盆玉米糊糊，表皮已经风干。随后，56岁的何春芝上炕开始脱棉袄，但脱了一半又赶紧穿上：“不行，屋里太冷。”
“大军，赶紧把灯点上。”见屋里比较黑，何春芝对着已经21岁的儿子喊。
大军立刻找来一盒火柴、一盏用玻璃瓶做的油灯，点燃。时间不长，窑洞里就充满了油烟味儿，很是呛人。
何春芝说，她和儿子一年四季只吃玉米粥、玉米糊和玉米面，已经10多年了，从没买过大米白面，因为没有菜，她和儿子吃饭时就着咸盐粒子，吃口饭，就往嘴里扔个咸盐粒：“夏天好点儿，我用苞米面做成大酱，然后上山挖野菜蘸着吃。”
“你为啥不种菜吃呢？”我们问。
“我们种菜不长，就不种了。”炕上的大军抢过话茬说：“我都10多年没吃过菜了，特别想吃。”
“他还特别想吃肉呢，我上哪给整去。”何春芝白了儿子一眼说：“村里人给我的东西我一个儿都不要，哪怕是我家的亲属，我要靠我自己的劳动吃饭，这些年，村里所有的人情我都不欠，如果是公家给我东西，我可能还会考虑考虑。”
何春芝说，她家有10来亩地，都是她和儿子一起侍弄，除了玉米留下之外，其它品种的粮食、比如谷子啥的都卖掉，然后再买玉米吃。
“我家也不养猪啥的，从没买过豆油和荤油，也没钱买。”何春芝接着说，因为没钱，她儿子从没上过学。
吃水是个大事。何春芝说，她为此专门在大沟里、距离窑洞好几百米的地方挖个泉子，每天去那里挑水吃。
选址意见相左 新房迟迟难建
据王景学介绍，大约在14年前，何春芝的丈夫去世了；2008年，何春芝家的老房被扒掉后，何春芝就搬进这座废弃的砖窑洞里住。两年来，村委会、乡政府民政等部门多次为何春芝选新房址，终因意见相左没有选成，村里选中的位置，何春芝不同意，何春芝选中的地址，村里不同意。
后来，在去年5月份，村里再次给选个房址、并打好地基后，却被何春芝母子俩给扒了。
这种说法，我们先后从海棠村党支部书记张海忠、张家营子镇民政助理马德海那里得到证实。
张海忠说，何春芝家的房子费用由乡民政出资，村里负责组织协调，可是因为何春芝一直不同意在原址盖房，又不同意在村里选的地方盖，因此盖房的事一直就拖着。
张海忠还说，人们给何春芝送钱，她不要，给她送衣服，她就都给扔出来，村里确实为这事很头疼。
“由于这母子俩性格特殊，别人都不愿意跟她做邻居，后来还是我们找她的大伯哥做工作，她的侄子才同意在他家附近给她盖房。可是，我们人工花了5000多块钱给盖房时，我们前边盖，她和儿子在后边拆，现在地基还在那。”张家营子镇民政助理马德海说。
另据马德海介绍，何春芝自己选的地方属于基本农田，不允许盖房，因此政府无法满足她这个要求。
“盖房的资金我们早就在账户上了，随时可以给她盖房。”马德海说，按照规定，计划给她盖三间砖房，至少娘俩有个家了，可以安稳地生活了，可她就是百般阻挠。
“她还怀疑有人给她的水井投毒，我们要找人给她送水，她也不干，真的没辙。”马德海无奈地说。
“窑洞母子”蜗居何时
那么，何春芝为啥不同意村里给选的房址呢？
“我当然不同意了。”何春芝说，村里先后给选了两个地方：第一次选址在大沟里，那个地方一下雨满沟里都是水，根本不能住；第二个房址就是侄子家门前，两家人住同一个地方根本不合适：“所以，村里选的这两个地方，我都不能同意。”
何春芝说，她选中的地方，村里总说是基本农田：“但别人选中基本农田时上边都能批，为啥我选中的总是农田，就是不能批呢？同样是村民，为啥不给我们同样的待遇呢？”
另外，何春芝解释她不同意原地翻建房屋的原因时说，原处房址在大沟上面的田地里，回家必须爬大坡子，尤其是秋收时，拉粮食的驴车根本上不去。
当日17时许，我们来到位于海棠村养殖小区的何春芝侄子家。在王家的院门外，果然有一座已经盖了1米多高的房基地。何春芝的侄媳妇冯亚军正好在院门外看孩子。
“说实话，村里在我家院门外盖房子，确实有些当不当、洋不洋的，但为了我婶子，我们也不能说啥。”冯亚军说，何春芝相中了养殖小区西头儿的那块地，但村里说是基本农田，就没同意：“也不知道我婶子究竟啥时候是个头儿，都在砖窑里住两年多了，遭老罪了，他们娘俩太可怜了。”
如今，何春芝母子俩依然蜗居在砖窑洞里。就在我们要离开时，何春芝还依然期盼地说，这个窑洞不仅冬天特别冷，而且夏天特别闷，有时热得受不了，就和儿子住进仓房里，忍受蚊虫叮咬：“我真希望早点有个像样的家。”
那么，这对“窑洞母子”何时才能和村里人相聚而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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